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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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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入夢

眼前的景象又清晰了。只見黑煙匯聚,那怨靈竟又凝聚成形,怨氣霎時如巨浪拍來。

打不了,逃!

眠月自知不敵,揚手將扶樾擡起,帶著她迅速逃離。好在那迷識陣到底是破了,不多時眠月便逃出了那片陰森森的密林。

可是那怨靈窮追不舍,眠月只覺身後的怨氣似萬千歷鬼殺氣騰騰不知疲倦地追趕,一路不曾減弱半分。她只得繼續往那看不分明的前方逃去,陰風在身側颼颼而過,心弦快要繃斷了似的。

是斷路。

前方赫然出現一道斷崖,無窮無盡的怨氣從不知幾千丈的崖底蒸騰而上,根本無法橫渡,生生斬斷了眠月的逃生路線。

只這遲疑的片刻,身後的怨氣已然追至,卻沒有攻擊眠月,而是盡數湧向她身側懸停的扶樾。眠月連忙伸手去抓,卻只抓到一片衣角,眼睜睜看著扶樾如落葉般墜往那斷崖。

“不要!”

眠月陡然驚醒,卻發覺自己身處完全陌生的地方,扶樾已然不見了蹤跡。她一下子坐起來,心怦怦直跳,頭一遭如此惶恐不安。

“阿扶?阿扶?”

一人悄然出現在她背後,眠月有所察覺,猛地轉身,卻看見一張陌生的慘白的面孔,長發隨意披散著,黑壓壓一片,乍一眼比那怨靈還瘆人。

可是她的氣息是祥和的,是純凈的神靈氣息。眠月稍稍安心下來:“冥君?”

冥君點點頭:“你的同伴中了怨靈王的無盡夢,我將她安置在了聚靈樹畔,雖治不得,卻也可以延緩她神識的磨滅。”

眠月松了一口氣:“我睡了多長時間?”

冥君道:“足足九日。”

“竟然這麽久……”眠月垂眸,“那無盡夢,無解麽?”

“按理講是無解的。不過之前有位神君也中了那無盡夢,在神識滅盡前一層層破開了此術。”冥君說著,似有些疑惑,“你是如何擺脫那怨靈王的?它竟未用那邪術對付你,而是直接下了損人損己的滅神蠱?”

眠月一驚:“什麽滅神蠱?”

冥君嘆了口氣:“看來你還不知道。那是怨靈王研制出來的一種專門針對神靈的蠱,能夠繞開天地規則之力嚙噬神根。它本來是打算拿來對付我的,但因我本就是生而壓制它們的神,這種壓制刻在天地規則之根本中,不可逆轉,故而它不能得手。”

眠月心中涼了半截:“這也是無解的麽?”

冥君神色有些覆雜:“至少我不知如何解。這蠱種下後那怨靈王便也無法取你們的神根吸收,對它沒什麽好處。上次我救那神君時它自知無法得手後才對那神君使了此蠱,這次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眠月腦海中浮現那怨靈臨死前怨毒的笑容,明白冥君所言並非危言聳聽,心徹底涼了下來。她想起自己還未回答冥君所問,便低聲道:“大概是因為,我斬了它。”

“你,斬了怨靈王?”冥君驚了驚,“這……”

眠月苦笑:“運氣好罷了。”

冥君道:“斬得好!這一代怨靈王精明異常,我多次想要去斬滅它,誰知它好像早有預謀似的,每次都讓我尋不見。”

眠月微微頷首:“確實麻煩,與無恨林那些怨靈簡直不像是同一類生靈。”

冥君道:“那是自然。人間那無恨林本就只是承載一些力量較弱的怨氣,又有天地禁制,產生的怨靈永遠也產生不了靈智,一打便散了。”

原來不僅僅是時間問題,還有這一層天地禁制制約?眠月心下又是一驚,更加覺得無恨林那怨靈顯現的問題比想象中更嚴重。她沈默了一陣兒,跳開了這個話題:“我能去看看阿扶嗎?”

冥君一笑:“當然可以。”

聚靈樹生長在冥君宅邸中心,遮天蔽日,樹畔靈氣濃郁異常。扶樾靜靜臥在樹下,面色比之前又蒼白了一分。

眠月心中不覺又焦慮起來,看來這聚靈樹的延緩效果也極有限,必須快些找到進入她人夢境的突破口。雖有霜君強行破得此術的前例,但那畢竟是霜君。

那滅神蠱也不知該如何解得,只是聽冥君之意,霜君似乎也中了此蠱,莫非霜君已經隕落了?可是那樣強大的神靈若是徹底隕落,天地怎會一點動靜也沒有?她胡思亂想一陣兒,仍是相信霜君未曾隕落,這滅神蠱一定有解法。

眼下的情況真是糟到極致,唯一好在這聚靈樹畔極適合修煉,想來修煉效率會比平時高不少。

眠月挨著扶樾盤坐下來,再次進入意念空間。

經過前段時間的高強度修煉,眠月的意念力又明顯提升了一大截,構建意念空間已是駕輕就熟,得心應手——這在她來酆都之前還完全不敢想象。

夢境明明可看作是被動形成的意念空間,兩個意念空間真的沒有辦法連通嗎?眠月猜測著,嘗試著,仍是始終找不到那一點突破口。

直接用意念力查探她神識?失敗了。

向她輸入意念力構建空間橋梁?還是失敗。

每條路走下去都是斷路,竟是讓人看不到絲毫希望。

如今但凡有一絲一毫希望眠月都會死死抓住,哪怕半分希望,也好過這樣無頭蒼蠅似的亂撞,不知要試錯到什麽時候。

眠月明顯感覺到自己意念力的修煉又到了一個瓶頸階段,難道真的要突破這個瓶頸才看得到希望?可是這一來少則幾年,多則幾十年上百年,扶樾如何等得起?

眠月歇了一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自從扶樾沈睡以來,她便前所未有地焦慮著,幾乎像是變了一個人。可是這種焦慮不僅沒能解決問題,反倒加速了眠月的疲倦。

她沈靜下來,如從前一般,一點一點覆盤,枚舉可能導致失敗的問題,再推斷可能成功的突破口所在。

就在此過程中,一個念頭忽在眠月心中閃過。

這類精神攻擊在正統仙術和妖術中沒有相關的功法,只有一些無關功法的典籍中有寥寥幾筆記載。在普遍認知中這僅僅是一些特殊生靈的天賦,而不能後天習得,而且似乎無解。

但是當初眠月在無恨林遇到那怨靈時,她便發覺意念力可破此類精神攻擊,並非真的無解。那麽是不是其實它也並非真的無法後天習得,而是因為無人走過修意念力這條路呢?

倘若她能覆刻出一個無盡夢,會不會就能尋出解法?

眠月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而後又覺有些好笑,這可是她之前口口聲聲認定的邪術,如今自己卻要來研習。但目前看來,只有這條路看起來效率最快,成功率最高,她必然不能放過。

既然有了方向,那就不必再耽擱,眠月立即進入了狀態。

與夢有關,她就還是從與夢相近的意念空間入手。一個意念空間看作是一層夢境,無盡夢為多層夢境,那便要在這一個意念空間的基礎上再疊加獨立的意念空間。

這於如今的眠月而言算不得難事,無非是將參考點從自身軀體轉移到在第一層意念空間的神識,再逐一類推。眠月小小試錯幾次就熟練了,她一層層構建又一層層破開,反覆數次,很快便融會貫通運掉自如。

意念空間與夢境的最大區別就是一個是主動構建可以隨心而往,一個是被動形成無法掌控。從這個角度看,無盡夢創建的夢境,似乎也算不得完全的夢境,而是介於夢境與意念空間之間,倒有點像是清醒夢。

眠月已能自己自由出入與無盡夢類似的多層意念空間,接下來的問題便是怎麽才能讓別人的神識代替自己滯留在這方空間之中。眠月假設出許多可能,只是無從實施,她想了想,只好硬著頭皮去找冥君幫忙。

冥君得知她的打算,很是吃了一驚:“你覆刻出了無盡夢?”

眠月躊躇著道:“倒也不是完全一樣,只是照著自己的理解仿造了一個。這個空間我能隨意出入,絕對不會有安全問題。”

冥君微笑:“這自然是不必擔心的。若是真能幫到你們,也算功德一件。”

眠月感激著點點頭,這算是一樁大人情。

成功了!

眠月欣喜不已,這一步成功邁出,應該就離解救扶樾不遠了!

冥君仔細盯著她,若有所思:“我現在倒覺得,你斬殺那怨靈王,與運氣無關。你和之前來這裏的那位神君一樣,很不一般。”

眠月笑著搖了搖頭:“那還是差很多的……”

既然成功將她人神識拉入自己的意念空間,是不是也就能將扶樾的神識從夢境中拉出來?眠月回到聚靈樹畔,忐忑著,期待著,謹慎地施展出她仿造出的無盡夢。

似乎沒出問題。眠月不知自己的推測是否實現,惴惴然進入那意念空間。可是剛一進去,她便發現了不對勁。

怎麽回事?

濃霧彌漫,草木雕折——她構建的意念空間絕不是此般模樣。眠月只覺心間猛然一緊,似乎猜到了什麽。

這裏的環境跟酆都倒是有幾分相似,莫非是自己的意念空間與扶樾的夢境融合了?眠月一度嘗試進入那夢境中,總以失敗告終,如今另辟道路,反倒歪打正著,成功了?

只是好像還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看來神識不在自己的軀體或者自己構建的意念空間中,意念力到底是會受到牽制。

眠月不知此刻該喜還是該憂。若是按她之前的推測,她只需進入自己的意念空間將意念力一收即可,而現在不僅麻煩許多,也添了些許風險。

不過她已經知足了,眼下還是先找到扶樾的神識所在才是。

眠月將意念力散出,穿過境中萬相,找尋著扶樾的氣息。

在那裏!眠月心下一顫,迅速趕了去。

遍地盛開的曇花中,仿徨著一個熟悉身影。

“阿扶!”

扶樾錯愕回頭,面上驚喜萬分:“阿眠!我終於出來了……對不對?”

扶樾豈是等閑之輩,被困這無盡夢不久,她便循著一些線索摸清了自己的狀況,找到了破開夢境的辦法。只是令她失望的是,一層夢破開之後,又是一層嶄新的夢境,除了環境氛圍大差不差以外所有關鍵事物都不同,線索也盡皆失效。她不得不一次次重新尋找線索,一次次懷揣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那夢境一層一層,似乎無窮無盡,永遠也出不去。

眠月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是站定。

扶樾目光霎時黯淡下去,自言自語般:“難道連你也是幻象?”

“當然不是!”眠月反應過來,“我是說,我當然是真的!”

扶樾怔住,想了想,擔憂無比:“你怎麽也進來了?這鬼地方,根本出不去!如今你也進來了,那怨靈不會直接取走我們的神根吧?”

說到這裏,她好像察覺有點不對,頓了頓:“不對,我們的夢境怎會相通?”

眠月踏入這夢境時便發覺這裏與她想象中有大不同。雖是兩方空間融合,她意念空間的氣息卻幾乎完全被無盡夢夢境掩蓋,她的意念力在這某種牽制下根本發揮不出全部的威力,故而此刻她也不敢保證什麽。她沈吟片刻,一一作答:“不必擔心,那怨靈已經被解決了,我的神識現在在你的夢境裏……你已經破開幾層了?”

扶樾稍稍松了一口氣,答道:“九層。現在是第十層了。”

“十層竟然還沒有到最外層,這怨靈的天賦力有這麽誇張嗎?我如今也最多疊加六層意念空間而已……或者這無盡夢不是多層夢境疊加形成的偽‘無盡’,而是真的無窮無盡?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眠月思索著,不覺蹙起眉,“你是如何破夢的?”

扶樾道:“每層夢境都有一處本源體,類似於陣法的陣眼。這本源體每一層都不一樣,只要找到它,將它破壞掉就可以了。”

這倒是跟眠月之前的思路有相似之處。多層意念空間也需要一個支撐點,只是現下看來,那多層意念空間仿造出的無盡夢比這真正的無盡夢簡樸太多。眠月道:“我去看看,這個本源體究竟是什麽。”

既然有霜君成功破夢的前例,那這無盡夢就算真的無盡,也絕對有破解之法!

扶樾愁眉苦臉:“我也是剛到達這一層夢境,又要從頭來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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